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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谷口正是凡界同仙界的交界处,一半腾腾瑞气,一半浊浊红尘,两相砥砺得久了,终年一派朦胧,雾色森森。
在森森的雾色中,我瞧见一个挺直的身影,银紫的长袍,姿容艳丽,眉目间千山万水。
却是离镜。
他见着我,一愣,缓缓道:“阿音,我以为,你永不会见我了。”
我也一愣,确然没料到他居然还守在这儿。
当年他能十天半月蹲在昆仑虚的山脚下守我,全因那时他不过一介闲散皇子,即便成日留在大紫明宫,也只是拈花惹草斗鸡走狗罢了。
今时却不同往日,身为一族之君,我委实没料想他还能逍遥至此。
夜华面无表情地立在一旁,瞥了我一眼,淡然道:“折颜上神说得不错,该了结的还须得及早了结才是。
只你一方以为了结了并不算了结,须知这样的事,必得两处齐齐一刀断了,才算干净。”
我讶然一笑:“这可委实是门大学问了,你倒很有经验嘛。”
他怔了一怔,脸色不知怎的,有些泛白。
谷口立着几张石凳,我矮身坐下。
夜华知情知趣,道了一声:“我到前边等你。”
便没影了。
离镜两步过来,勉强笑道:“看到你这样,我总算放心些。”
顿了顿又道,“身上的伤势,已没大碍了吧?”
我拢了拢袖子,淡淡道:“劳鬼君挂心,老身身子骨向来强健,些许小伤罢了,并不妨事。”
他松了一口气道:“那便好,那便好。”
话毕,从袖袋中取出一物来,径直放到我面前。
抬眼小觑,那一汪莹莹的碧色,正是当年我求之不得的玉魂。
折扇在掌中嗒地一敲,我抬头道:“鬼君这是做甚?”
他涩然一笑:“阿音,当年我一念之差,铸成大错。
你将这玉魂拿去,置于墨渊上神口中,便不用再一月一碗心头血了。”
我甚惊诧,心中一时五味陈杂,看了他半日,终笑道:“鬼君一番好意,老身心领了,但师父的仙体自五百多年前便不需老身再用生血将养,这枚圣物,鬼君还是带回鬼族好生供着吧。”
五百多年前,将擎苍锁进东皇钟后,连累我睡了两百多年,两百多年不能为墨渊施血,待醒来时,第一件事便是急着去看墨渊的仙体,手脚发凉地生怕他出什么岔子,阴差阳错却发现没了我的血,墨渊的仙体竟仍养得很好。
折颜啧啧道:“怕是墨渊要醒了。”
我且惊且喜地小心揣着这个念想,折颜却全是胡说,至今墨渊仍未醒来。
离镜那托着玉魂的手在半空僵了许久,默默收回去时,脸上一派颓然之色,只沙哑道:“阿音,我们,再也回不去了吗?”
四下全是雾色,衬得他那嗓音也缥缥缈缈的,很不真切。
其实,略作回想,记忆深处也还能寻出当初那个少年离镜来,虽因着他老子的缘故,眉目生得浓丽女气了些,做派却很潇洒风流,面上也总是红润明朗,全见不出什么闺阁里才有的伤春悲秋惆怅失意之色。
时间这个东西,果然磨人。
因了这一番感喟,初见着他的不快倒也淡了许多。
如今回想同他那一番前尘旧事,一桩桩一件件,正如同前世之事,心中四平八稳,再生不出一丝波澜涟漪,更遑论“回去”
二字。
我暗自望了灰蒙蒙的天,无可奈何道:“鬼君不过一些心结未解而已。
老身早说了,鬼君这样的性子,一生只追求得不到的东西,一旦占有了,便绝不会再珍惜了。
鬼君现下一心扑在老身身上,不过因老身被鬼君弃了后,没找个地方一头撞死,反而还活得好好的,便叫鬼君觉得老身从未将鬼君放在心上了,如此才有这一番纠缠……”
他一双上挑的眼角微微泛红,衬得容色越发艳丽,并不答话,只深深看着我。
我稳了稳心神,将折扇摊开来,抚着扇面上的桃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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