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换了油靴,小太监给她打着伞,一路摇摇曳曳朝西池院去。
今儿穿了私服,是一件丁香色十样锦的妆花小袄,大约平常看惯了她穿官服的样子,连那些门上站班的都多瞧了她两眼。
上宫里会亲来,须早早赶到。
宿府上接了消息,宿太太头几天就开始预备了。
五更里巴巴儿看着窗棱子上天光放亮,起身梳妆打扮,带上自己亲手做的小食儿,宫门还没开就在筒子河对过等着了。
宫外诰命进宫来,一般是走安礼门,这回太子爷发了话,宿大人劳苦功高,准许宿太太从玄德门直入。
玄德门和西池院相隔不算远,斜插过亭子院就到了。
自己的闺女十二岁进宫,先皇后在时召见,还能远远看上一眼。
后来皇后大行,这宫里也没了亲蚕等大典,再想入宫就难了。
猛看见孩子长得这么高,脸架子依稀还有小时候的影子,可乍一瞧又有些陌生,宿太太悲喜交织起来,忍不住就哭了。
该说些什么呢,母女两个相顾无言。
半晌进了庑房里,怀中搂一搂,只问彼此好不好。
“原说你要回来,家里都准备妥当了,后来又换钧旨叫进宫会亲,弄得我慌了手脚。”
宿太太抻抻衣角,像是担心在久不见面的女儿面前失了礼数,脸上露出一点腼腆的笑来。
星河心里有些难过,母女分离了十年,弄得骨肉之间也生疏了。
外头太监和宫女列着队,提着食盒进来。
会亲期间的早点是有定规的,几样主食,几样小菜,不管吃不吃,都得按序摆放。
她站起来,亲自开了盖子为母亲盛糖煮莲子,那些酱肉、熏鸡、小肚与各色酱菜一溜铺排开,她笑了笑,亲亲热热叫声娘,“您吃吧,我伺候您。”
宿太太瞧她的眼神里夹裹着泪,怕有外人看着,回头话滚话的,传出去再生什么事端,很快低下头去,嗳了声,勉力进了一口。
会亲不能单独相见,因此说话也没法子随心所欲,星河告诉母亲,“主子器重,昨儿给我派了个衔儿,我如今在控戎司任锦衣使。”
控戎司的大名京城里没人不知道,当初她进宫是左昭仪暗中安排,现在走到这位置,宿太太心里也有准备。
可控戎司的名声不好,但凡做母亲的,都不愿意自己的闺女和牢刑沾边。
满肚子话想嘱咐她,可看看里里外外侍立的宫人,话在舌头上转圈,重又吞了回去。
垂下头,涩然眨了眨眼睛,宿太太说:“你在宫里,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。
瞧你现在差事办得好,主子又抬爱,女孩儿家当官,从内廷当到外廷的能有几个?横是我们宿家祖坟上长了蒿子,你更要惜福,好好报效朝廷,听主子的差遣……”
都是场面上的话,不单说给她听,也说给第三只耳朵听。
星河应个是,刚要开口问家里人好,眼梢一瞥,发现院子那头站了个人。
想是今儿天不好,做完了早课不必练骑射,太子爷满宫溜达,一不留神,溜达到西池院来了。
宿太太惶惶地,迟疑问星河:“这是……殿下不是?”
星河扭头看,太子脸上恍惚带了点笑意,隔着重重烟雨,有种说不出的,莫测的况味。
宫人们垂眼盯着自己的脚尖,等待是最煎熬的。
和以往不同,这回验的时候有点长,左等右等等不来示下,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。
谁也没敢抬眼瞧,隆隆的心跳里愈发弯下腰去,只听见檐上风灯的铁钩子在摇曳间吱扭轻响,一声一声,夜深人静时异常刺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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