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桓四辅见着孙子在这里看戏,简直比见着戏里演他孙子还堵心,连告那戏班子都顾不上了,急急忙忙出了西瓦子,吩咐一个小厮:“去把你三叔叫出来,我和你大伯在德广楼等他!”
他带着大孙儿去了离得最近的大酒楼,要了个清净包间等着桓凌过来,心中余怒未平。
方才见得小孙儿被人扮成丑角,另两个孙儿却在台下看得得趣,实在叫他不知该气恼这戏班子无礼,还是孙子们不知事!
待送茶点的小二下去了,他便将一应管事家人发到外头,冷着脸问桓升:“你看过这戏?这戏里故意抹黑你弟弟,你竟毫无所觉,还当这是出好戏,在我面前力荐?”
若说桓凌一心爱上宋时,与堂弟潜结怨恨,放任这本杂剧搬演还有三分歪理,他这做长兄的竟坐视亲生的幼弟被人当作丑角搬上戏台?
他孙儿纳闷地说:“怎个不好?演他的‘装孤’扮相也俊,戏上又演他是个会断案的清官,做事公平,百姓敬服,比包拯也不差哩。”
谁说桓凌了!
说的是你亲弟弟桓文!
可这出戏里哪儿有桓文?
桓大哥低头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剧里哪有他弟弟,见祖父怒气冲冲地又不敢问,最后终于想起祖父含怒而起时,台上演出了个要强抢“李笙君”
的匪寇“文焕之”
。
“文焕之”
三字去了后头的“之”
,再颠倒过来便念“桓文”
,可除了这名字之外也再无联系了啊。
他弟弟是个知书达礼的秀才,不甚好南风,更不通什么武艺,怎会是台上强抢美少年的花脸巨寇文焕之?
“……这只怕是误会吧?”
他再不敢触祖父的霉头,也不肯违心地把台上那文焕之跟他弟弟连系起来:“四弟幼承庭训,再不会干出那等强抢良人的事来。
他们唱戏的都是胡乱编些故事,名字偶然有相似罢了,若真影射桓家,本剧最后一幕还有三弟出场,怎地不提一句两人相识?”
他做大哥的也知道弟弟曾买过一个男娼,光天化日地送到武平衙门,为此事还被堂弟从城外揪回家里,结结实实地挨了祖父一顿打。
可花银子买男娼送人跟强抢良家子之间有天壤之别——前者只是风流玩笑,后者就该进顺天府了。
桓文一个秀才,除了去福建那趟,万事都在家人眼皮底下,便有这心也没这力。
他摇了摇头,又劝祖父:“依孙儿看,此剧看不出来是影射四弟的,咱们家若大张旗鼓地告,反而有心虚之嫌。
祖父身居高位,一点小事便有无数人盯着,旁人原不知道四弟与宋家……宋状元结怨,咱们家去告顺天府禁了那杂剧班子,反倒要招来流言。”
他祖父冷哼一声:“你空长这么大年纪,竟丝毫不知变通。
谁说要告他坏了你弟弟的名声?这班子竟敢随意借用朝臣之名,将三元及第、翰林院有为官员搬到剧中,岂不是冒犯朝廷威严?本官身兼翰林侍读学士一职,岂能容得这杂剧班子坏了翰林院的脸面!”
他拿出帖儿递给孙子,吩咐道:“你便去顺天府如此说一句,叫他们派人封了这杂剧班子。”
桓升极爱这剧,也爱这杂剧班子,磨蹭着说:“这又不是什么大过错,便是顺天府听咱们的面子管了,万一宋状元也爱看这戏,亲自去保了他们呢?”
且禁了班子也不一定就能禁戏,别的班子不是照样能搬演?福建一部《白毛仙姑传》的诸宫调曲子如今都改成杂剧了,这现成的杂剧还怕没人学?
他大胆驳了祖父一句,见他面色不愉,忙低下头来听训。
好在苍天怜见,正挨训间,包间门忽地被人推开,一道萧萧肃肃的修长身影大步踏进房里,关上门便对着侍郎深深一躬,说道:“祖父不必为难大堂兄,不就是要告状么?不必兄长去告,孙儿便愿去告!”
他说罢,又行了一礼,便要退出去。
桓升原就是有些不爱担事的性子,见他肯担当下来,暗暗松了口气。
他祖父却有些心血来潮,觉着这个孙子行事必定不顺自己的心,猛地喝问了一声:“你要告什么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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