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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廪生躬身行礼,神色平静而紧绷:“多谢大人夸奖。
学生这篇文章能令大人记到今日,实是学生的荣幸,虽然……”
黄大人冷笑一声:“这篇文章夹在你武平县一干诬陷宋令的文章中毫不出奇。
本官今日略能记得几句,是因为宋令之子在本官面前赞过你代武平县百姓申洪水之苦,请朝廷赈济免赋的文章。
本官听他说了你的名字,想起你也是上书弹劾他父亲的人之一,才特地重翻了你的文章。”
林廪生脸皮猛地一抽,下意识回首看向门外——只看到粉墙乌柱,两壁肃然侍立的皂班,却见不着庭中的人。
而他进来时,宋时就右侧廊下坐着,与坐在他们父子身边府通判低声说话。
他被衙役催着匆匆而过,只在路过时瞥见了一眼,宋时只顾看着那位通判说话,双目含光,完全没留意他这个被人推搡过去的罪人……
就连宋县令也没看他一眼,只一径盯着儿子,唯有那位府通判抬头看了看他。
那位府通判……那位府通判的脸此刻与他记忆中另一张脸重合,正是早在宋时治水救人时,就在王家别庄与他们见过面的,自称宋时兄长伯风的人。
原来从那时起他们就已经策划着要清丈田亩,下手对付县里的大户了。
但他姓桓,又是分府之尊,为何要冒称是宋时的兄长,还住在县衙,与宋县令叔侄相待?宋家哪来一个姓桓的亲戚……
不对!
他有!
他家与出了周王妃的桓家曾经订过亲,宋时还是王妃之父的弟子,那王妃家的子弟岂不就是他的师兄了?
他们这阵子只顾着告状,竟没注意府里新来的通判就是王妃的亲人,而这个桓通判与宋时的情谊也极重,在两家退婚之后竟没打压宋家,反而与他们仍同亲戚般走动……
他们从一开始就错了!
宋家不是没人撑腰,宋桓两家更从未决裂过!
桓侍郎因退亲之故,觉着对不起宋家,特地送了个子弟来补偿!
他就是专门来为宋县令撑腰的!
让他们可以在地方翻云覆雨,拿着这一县大户累世经营来的土地丁口换自己官声和政绩!
难怪他一个举人县官就敢查隐田隐户;难怪他报上去的罪案府里便给通过,他们这许多家人搭上无处银子,四处请托都按不下那些旧案;难怪黄大人分明是他们从府里请来查处宋家父子的,到了武平却突然要微服私访,还叫留下的从人请兵丁抄了林家……
他越想越真,原本挺得笔直的腰身有些塌陷,胸口衣裳汗湿了一片,只觉前途一片茫茫,没有半点希望。
宋家倚势欺压他们良善百姓!
黄巡按也被宋家买通,不为民作主!
桓家……桓凌虽是宋新民父子的靠山,却是他现在能抓住的唯一救命稻草。
他一腔鲜血涌上喉头,咬紧牙关说:“学生愿意招承,但请大人将桓通判请上堂,学生只能向他招供!”
黄巡按便允了他的要求,命人搬过椅子,请桓凌上堂。
桓凌走到堂上,谢了巡按大人的座,林廪生却又不肯开口,非要私下里向桓凌一个人招承。
黄巡按眉头微皱,冷然道:“你打的什么主意?本官今日在此审问犯人,轮不到你一个生员诸般挑剔!”
林廪生双眼紧紧盯着桓凌,一字一顿地说:“桓大人不想听学生单独说话么?就当是看在当日宋舍人治水时,学生也曾在王家别业里为百姓写文章请命上?”
桓凌微微一笑,起身向黄大人说:“下官知道这书生要说什么了,无非是说下官到府城就任前曾到武平探望宋世叔与师弟,曾与宋师弟同在城北住过几天,跟着查看灾情一事。”
他坦坦荡荡地说出此事,倒堵死了林廪生的话头。
黄大人也闻弦歌而知雅意,呵呵冷笑:“原来如此,你是要拿捏着桓通判到汀州后不即上任,曾绕路到武平探望先翁弟子一事,要挟他为你脱罪?”
他、他怎么敢认?!
他在别庄、县衙住的那些日子一直以宋家子侄自居,连姓氏都不敢吐露,怎么现在倒大大方方认了?
他就不怕此事传出去,连累桓侍郎与周王妃声誉?
林廪生紧握双拳,哑声道:“学生并无此意,学生只是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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