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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觅勾起唇角,淡然道:“我的初衷只是因为天寒地冻,府衙炭火储备不足,搭棚聚集百姓,是想叫他们抱团取暖。
并没有料到涝灾横行,这山棚发挥了更大的作用。”
赵通判似是被他这一番凑巧的言论说服,了然点了点头。
毕竟,预测天机这等谬论,一般只有那些招摇撞骗的道士,才会摇头晃脑,说得神乎其神。
宋觅每探查一个灾区,都会检查县镇的药肆记录,眼下,他又召来了当地的医官,关切道:“可有发现什么异常?”
医官拱手一揖,如实汇报:“暂无。”
“没有人发热?没有人咳嗽?”
医官连连摇头。
宋觅垂眸,神色凝重。
赵通判站在他身边,见他如此,不由低声叹道:“王爷如此关心百姓安危,真是臣等父母官之典范。”
宋觅没有心思去接他的马屁,蹙眉道:“我之前同你说的那些药材,衙门可备好了?”
赵通判一噎,咽了口唾沫,双手一揖,“王爷,实非卑职不把您的话放心上,只是您说的那些药材,有几样着实昂贵,想要尽数备齐,需要好几万两的款项,如果把钱通通花在买药上,不出几日,赈灾款便要捉襟见肘。”
可眼下灾情,连一半都还没过。
宋觅抬首直接道:“钱的事我会让户部统筹,那是避瘟的药包,还是尽早备下,以防万一。”
赵通判张了张嘴,将口齿中的话头咽下。
“你有什么话,直说便是。”
赵通判迟疑了许久,瞄了眼头顶的乌纱帽,又看了眼眼前的灾民,硬着头皮道:“卑职只是觉得,目前尚无任何瘟疫的征兆,灾民尚无需看病,却每日都需进食,把钱花在……会不会有些因小失大?”
话音甫落,赵通判唯恐自己说得过于直接冲撞,拱手将头埋得低低。
宋觅并没有驳斥他,只是带他前往了巡抚衙门,来到卷宗室内,给他看商都黄河岸口,近五十年所有的灾情记录。
“我年纪轻,第一次作为钦差赈灾,也害怕自己没有什么经验,帮不上你们什么忙,便在到达商都的第一日,调取了往年所有类似的卷宗,期盼能从中汲取经验。”
宋觅面容和善,话语中的诚恳,听得赵通判眼眶不由发热,握着卷宗,朝他重重揖了一下,“王爷为国为民,爱民如子,心怀天下,当真……”
宋觅直接打断了他,“你还是先看看卷宗吧。”
赵通判低头顺着宋觅以朱笔勾画的重点看去,大梁开国以来,商都黄河岸口,一共发生了二十二次灾情,其中有十次旱灾,十二次涝灾。
那十次旱灾,在朝廷拨款之后,基本迅速得到了解决。
可那十二次涝灾,近乎有九次,在灾情出现之后,接连发生了瘟疫的传播。
宋觅:“我查阅了不少典籍,发现这一规律,皆因涝灾冲击容易改变泥流结构,造成环境的改变,山洪还会携带山上许多未知的毒素流向城中,加上雨水导致四周潮湿泥泞,脏乱不堪,空气浑浊,最适宜疫种的生存汇聚。”
赵通判的神色逐渐变得肃然。
宋觅回忆道:“天禧三年发生在商都绿城边界的瘟疫,尤其来势汹汹,文牍记载,那场瘟疫仅因一人感染,却导致了整个绿城沦陷,城中人口骤减,满城挂满了白幡,尸横遍野,最后活下来的人数,竟不到一成。”
赵通判整个后背,汗毛倒立。
而宋觅之所以对这场瘟疫记忆最深,皆因当年先皇不顾众臣反对,一意孤行将曹纾封为了皇后,导致那年发生所有的天灾,都怪罪到了她身上。
所有人骂她德不配位,先皇却为了她,自己主动写下罪己诏。
宋觅每每想到那个男人温润如玉的背影,心中的情绪总是复杂不堪,目光不由瞬向他拴在门外的小白。
赵通判摸了一把额头,深吸了口气,“王爷所想,卑职明白了。
卑职定当全力以赴,保全商都百姓。”
宋觅点了点头,“通判的观点并无错漏,眼下首当其中的,确实是要保证百姓的衣食,我已经给户部发了催函,他们会尽快凑出下一批赈灾款。”
两人就接下来如何赈灾的细则,进行了一波商榷,从卷宗室出去,赵通判跟在宋觅身后,脚尖一顿,忍不住自上而下端详了他一眼。
宋觅回首注意到了他的目光,“怎么了?”
赵通判一哂,“其实卑职前几日就注意到了,王爷你身上的这件大氅,甚是奇特。”
话音甫落,赵通判目光瞬向自身。
两人这几日在风雨中不停穿梭,他便是披了斗笠,周身仍不可避免地沾到了水渍,杵在卷宗室的这一小段时辰,滴滴答答,脚下已经蓄了一个小水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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