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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如今,宁姚又多看到一幕。
陈平安咽了咽口水。
有顶着天师头衔的年轻道人,在古战场和乱葬岗之中独自穿行,默念着福生无量天尊,不惜消耗自身修为,为孤魂野鬼们引领一条超脱之路。
有上任之初亲手禁绝淫祠龙王庙的中年文官,嘴唇干裂渗出血丝,在干涸河床边上,摆下香案,沙哑诵读着《龙王祈雨文》,最后为了辖境内的百姓,面向龙王庙,下跪请罪。
男人眉宇间隐约有雷霆之怒。
只是这一次,这个高大少年,再没有能够听到某个黑黑瘦瘦的家伙,一遍遍撕心裂肺喊着“死人了”
。
扎了一根马尾辫的青衣少女怒道:“爹!
你就眼睁睁看着刘羡阳这么被人活活打死?刘羡阳是你的半个徒弟!”
看着满脸喜悦的家伙,宁姚纳闷道:“跟你无关的事情,也值得这么开心?说你烂好人,你凭啥不服气?”
妇人走在卢正淳三人之后,走到巷子尽头后,转头望去,看到并肩而立的少年少女,玩味笑道:“年轻真好,可是也得活着才行啊。”
宁姚冷笑道:“如果是对付正阳山的搬山老猿,肯定会灰头土脸,可要是那个娘们,在这座小镇上,我一只手就够了。”
敲门之人是卢正淳,自然是以妇人为首,此外还有两名卢氏忠仆。
陈平安担忧问道:“宁姑娘你的身体没问题?”
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,穿着一双草鞋,面无表情,古井不波。
一个孤苦伶仃的陋巷少年,背着箩筐系着鱼篓,摸着一条老狗的脑袋,少年对未来充满着希望。
青衣少女恨极,咬牙切齿道:“一拳就砸烂了他的胸膛,好狠辣的手段!”
少女大踏步前行,一往无前,沉声道:“我阮秀不是只会吃一件事!
也会杀人!”
有前朝遗老的古稀老人,不愿带着出仕新朝的儿子,只带着蒙学的小孙子,登高作赋,面对家国破碎的旧山河,老泪纵横,跟心爱孙子说那些已经改了名的州郡,原本应该叫什么。
有一叶扁舟在千里长峡中,顺流直下,有读书人在两岸猿声中,意气风发,读至快目会心之处,仰天长啸。
有面覆甲胄的倾国女子,在硝烟落幕后,纵马饮酒最绝色。
卢正淳面容和善,轻声问道:“你是刘羡阳的朋友,叫陈平安,对吧?我们是来搬箱子的,刘羡阳应该跟你打过招呼了。
所以这袋钱你放心收下,除此之外,我们夫人答应刘羡阳的条件,将来也会半点不差交到他手上。”
小半原因是自己闺女的愣头愣脑,更多自然是正阳山那头老猿的歹毒出手。
到了刘羡阳家的巷子拐角处,一个黑影蓦然窜出,宁姚差点就要拔刀出鞘,幸好及时忍住,原来是一条黄狗,围绕着陈平安亲昵打转,陈平安弯腰揉了揉黄狗的脑袋,起身后笑道:“是刘羡阳隔壁那户人养的,叫来福,好多年了,胆子特别小,以前我和刘羡阳经常带它上山,就只会跟在我们屁股后头凑热闹,刘羡阳总嫌弃它抓不住山兔山鸡,总说来福连一条猫都不如,像马苦玄家养的那只猫,有人看到它经常能够往家里叼野鸡和蛇。
不过来福年纪大了嘛,十来岁了,很老啦。”
陈平安莫名其妙问道:“煎药你不觉得烦?”
少女突然看到有个消瘦少年,从廊桥那一头,向自己这边疯狂跑来。
高大少年那股子强撑起来的精神气,渐渐淡去,视线飘忽,喃喃道:“我不后悔,你也别怪自己,真的……就是……我就是有点怕,原来我也是怕死的。”
两人一瞬间就擦肩而过,少女想要说些什么,却说不出口,没来由的,她便觉得很委屈,一下子就流下眼泪。
宁姚扭头瞥了眼少年的箩筐,问道:“今天怎么这么少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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