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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她出生的时候,芦苇乡已经在越王的治下了,夜不闭户、家家有余粮的日子还没有达到,但是父母直接卖孩子的事情却是没有几例。
越王严禁父母自卖儿女为奴为婢,孩子没了只能是被拍花子拍去卖了,父母自己当卖方的是不行的。
“就是卖掉了,直接卖给人牙子,人牙子上门来看看牙齿品相,觉得好就商量个价钱,按个手印,就被领走了,也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。
人牙子跟我爹妈说女孩卖给大户人家当丫鬟,那些人家日子比穷人家强,男孩就说卖给了什么生不出丁的小富之家传宗接代,我爹妈一听只觉得卖得好,骗自己骗得自己都信了……”
孙老太量完米开始淘米,她脸上泛起戏谑的神情。
“也许说的是真的呢?”
祝翾听入神了,手里的一只碗已经洗了第二遍了。
“我小时候也以为是真的,现在想想哪有这么好的事情,那卖孩子倒成了为孩子好了?哪里有那么多拿丫鬟当人的大户之家?哪里又有那么多生不出男丁的人家要接儿子的?就算有,那时节穷人都在卖孩子,总有选不上的吧,那这些孩子人牙子弄去哪里了?”
孙老太说,祝翾觉得有道理,点了点头。
“到了人牙子手里,好的自然能去好地方,不好的卖去妓馆象姑馆的、卖去当太监的、还有采生折割的,这些你小我细细跟你们孩子说了,怕是会做噩梦。”
祝翾正好奇孙老太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,但听她如此说,就不再问了。
“我本来也该五六岁就拿去卖的,但是我做活麻利,把我这样早卖掉了不划算,就养到了莲姐儿这么大的年纪。
本来是要等人牙子上门的,正巧有一户小地主人家上门说要讨了我去当童养媳,我就去了。
去了才知道,我那个小丈夫还没生下来,还在婆母肚子里,我一去就是伺候婆母,给她擦洗倒尿壶,熬了几个月生下了一个姑娘……”
孙老太已经开始煮饭了,这才发现祝翾已经听住了,手里的碗只洗了几只,忙瞪了她一眼。
祝翾马上低头麻利洗碗,等她终于洗完碗,手里闲了,孙老太才肯继续讲:“然后很快我那个婆母就有了下一胎,我又开始伺候她梳洗,还要帮着带她前面生的那个大姐儿。
不过下一胎生的就是一个男孩儿,这男孩儿出生的时候我已经十岁了。”
祝莲也听得兴致勃勃,忙问:“那这个男孩儿是大父吧。”
孙老太惊讶地看了祝莲一眼,然后骂道:“你睁开你那双当摆设的眼睛看看,我和你大父有差了十岁吗?”
祝莲一想,也确实不像,那就是孙老太没当成童养媳了。
“地主家的孩子,还是个独苗,那宝贝得呦,恨不得含嘴里怕化了,养的一点教养也没有,小小年纪就打我几下为了好玩,他亲娘看见了还说‘哥儿打得好,哥儿有劲’。
“果然惯得到了四五岁,亲娘都推推搡搡一不如意就打人踢人,然后自己掉井里淹死了。
我婆母哭了一阵,又给我怀了一个丈夫,还没生下来,地主也意外摔下马死了,这家子绝了丁了,好多人上门来吃绝户,孩子也没生下来家业就给瓜分了,家里穷尽了。”
“我伺候着她生下了一个死胎,然后她就拿了我的身契让我走,我要是回家找爹娘又是被卖一次,但也不知道去哪,你大父的娘从前是洗衣服为生,也上门收过地主家的衣服拿去洗,对我有印象,就接了我家去,做主我和你大父成了婚。”
孙老太一面烧锅一面回忆自己的往昔岁月,火光倒映在她泛着皱纹的脸颊上。
祝翾听完只觉得孙老太真是顽强的一个人,何种境地都咬牙生存了下来。
屋里几个女子又都沉默了,祝翾过会又溜去看单独坐一块玩的弟弟妹妹。
在家里晃了一阵,听到沈云喊她过去,忙过去了,沈云摸了摸她的头,然后说家里饭好了,打发她去田上喊人。
于是祝翾又立刻跑去田里喊大父他们回家吃午饭,她站在田垄上,拉着嗓子大声喊道:“大父——阿爹——大哥——饭好了,吃饭吧——”
田里的人远远看见了她,都抬起头,然后擦擦汗放下手里的活,收拾几下就要往祝家院子去。
祝翾喊完了,觉得嗓子叫高了,清了两下,不过看到大家都听到了,满意地打算家去了,正巧看见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躲在草垛后面看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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